猿飞日月没有应声,而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他人求之不得、视乎为无价之宝的扁鹊神医所著珍贵绝本医书《无极医经》的另外半本随意丢在司空鸩九面前的桌上,仿若弃如敝屣一般。
仿佛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任何东西都可用来当做交易的筹码!在关键时刻,为求利益最大化,任何东西都能宛若草芥般舍弃。
司空鸩九低头垂目,眸光微转,看着他梦寐以求之物近在眼前,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的心中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只见他缓缓起身,随手拾起桌上那半本医书,幽然转身,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总之以后云凡的生死……皆与我无关!”
猿飞日月身躯依旧斜靠在墙上,微微仰首,看着夜空,慢慢悠悠的道:“当然无关啦!他的死,是相信了不应该相信的朋友!”
乍闻此言,司空鸩九脚步猛然停滞,站在那里,许久未动,脑海中蓦的响起了之前在鬼哭林时,云凡对他说过的话语:
“你不记得我是云凡么?我又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呢?”
“眉主心,眼主志,你的面相已经告诉我,你不会是这样的人。”
这便是当时,他与云凡一道出去为叶汝嫣寻找解毒药材之时,云凡对他说过的话。
当时司空鸩九明显已经引起了除却云凡之外,他们之中其他人的怀疑,尤其以叶汝嫣最甚。
而在这一剑拔弩张的微妙时刻,却是云凡及时出言制止了他们,同时也意外助司空鸩九化解了那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
这个时候,叶汝嫣恰恰适时毒发,在云凡准备外出寻药之时,他适时毛遂自荐,从而名正言顺的寻到了就此脱身而去的良好时机!
他之所以愿意随同云凡一道,其一,可以趁此良机把云凡带入玄冥宫四位镇堂使提前设好的陷阱中去,也不需他亲自动手,如此轻轻松松,不费多大的劲便完成他先前答应猿飞日月之事;其二,他也可以借这次机会顺理成章摆脱云凡他们,从猿飞日月手中拿到他应得之物后,与正魔两道的人一拍两散,自此扬长而去。
管他什么正道与魔道,都特么见鬼去吧!他司空鸩九才不愿掺和进这些破事里边呢!再说了,这些破事跟他又有毛关系啊!
这便是司空鸩九之前心中的如意算盘,但是,当这一切都已成为现实,他内心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他的内心就想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沉重压抑,令人难以呼吸!心底那个谴责的声音一刻未曾停止,一抹异常浓重的愧疚感油然生出,内心饱受各种煎熬与折磨:良心的谴责、对朋友无耻的出卖和背叛、内心的愧疚,种种情感声音互相冲击,互相糅杂,此起彼伏,以致于司空鸩九心湖难以平静!
一缕凉风拂至,带给司空鸩九的,却不是沁人肺腑的舒适酸爽,而是直入心湖的彻骨寒意!
随着这股凉风扑面而来,司空鸩九有些混乱不堪的脑子登时清醒过来,他迅速定了定心神,随之眼眸的余光斜了一下身后的猿飞日月,他并没离去,仍然在那里。
司空鸩九没有再去理会,而是继续缓步向前而去,不久便消失于猿飞日月的视线之中。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猿飞日月那双宛若深潭般的幽黑眼瞳随之猛地睁开,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邪异的淡笑!
司空鸩九离开后不久,猿飞日月抬首,目光所及……正是云凡和白墨画几人所在鬼哭林的方向!
现下,云凡虽已受伤,且他们一众仍然被困于五遁奇门阵中,他们貌似已如笼中之困兽,插翅难飞,在此之前猿飞日月也是这般想法,但自从见到了云凡所使出的那种玄妙手段之后,他的心中便倍感不安!时刻担心云凡他们会孤注一掷破阵而出。那他们先前的一切努力便将付诸东流!
如此他岂能甘心!?
迟则生变,夜长则梦多。因而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解决掉云凡和白墨画这挡在面前的两大障碍!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否则的话,不仅有可能宫主交代的任务难以完成,而且若就这般无功而返,他们定然逃不过一顿严惩!
他微微咬牙,目中闪过一抹狠戾,随之,他的身形掠动,速度暴增,睁开的眼瞳之中,缓缓耀起幽暗凶狠的戾芒。
直向鬼哭林而去!
此时,另一边。鬼哭林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
云凡自寒冰阵中脱身之后,便第一时间回到了这里。山洞之中只余求死和尚在昏迷的叶汝嫣,未见白墨画的人影。
他问过求死方知,白墨画是由于见他和司空鸩九出去良久而未见回返,心中焦急,故而才决定出去一探究竟,顺便也出去打探一下此处的情况。
云凡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随之便将他和司空鸩九出去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事无巨细,悉数告知了求死。
“哇啊!”听完云凡之言,求死叹声道:“这个五遁奇门阵果真是名不虚传!厉害呀!不过你能安然无虞走出来也不简单啊!”
“……”云凡未有应声,似是觉得无那个必要,亦似是默认。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目养神,运功调息。
这时,旁边一直昏迷不醒的叶汝嫣忽然发出“嗯”的一声轻微的嘤咛,虽然声音很轻,但求死和云凡依旧听到了。
求死连忙上前,轻声道:“叶姑娘……你醒了?!”
叶汝嫣意识渐渐清醒,过了一会儿,美眸缓缓睁开,出唇的声音缓弱无力,很是轻微:“我感觉身体四肢松软无力,像是散了架一般!”
“当然啦。”求死声音和缓的向她解释着:“你中了玄冥宫的独门暗器夺命追魂钉,幸好有看相的和司空鸩九给你施针暂时压制毒息,你千万不要乱动,不然就一命呜呼死翘翘了。”
“咱们还没有走出这个五遁奇门阵,对吗?”叶汝嫣粉唇缓缓开合,美眸不自觉的偷瞄了一眼盘膝坐在那边,闭目中的云凡。
“白墨画已经出去打探情况了,一找到机会我们便合力冲出去!”求死缓缓道。
此时,云凡缓缓睁开眼眸,缓步上前,颇有信心的道:“司空兄已经出去帮你找寻解药了。”
“什么?”叶汝嫣骤闻此言,大为震惊,硬是撑起伤病之躯,声色俱厉的质问道:“你放走了司空鸩九?”
叶汝嫣一听这话,很是惊讶,先不说她,旁的人皆已看出司空鸩九的不同寻常,遑论云凡如此精明之人!叶汝嫣决计不相信云凡没有觉察出司空鸩九的异常之处,是以,一时间她很难接受“云凡已将司空鸩九放走”这个事实!云凡明知司空鸩九有鬼,依旧这般行事,她的确甚为诧异。
云凡负手而立,淡淡道:“除了司空兄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解你身上所中之毒。”
“他这次很明显是存心出卖我们,你放了他,无疑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叶汝嫣眉梢紧蹙,脸色暗沉如水,美眸紧盯着云凡。
求死:“……”
说实话,求死也非常怀疑司空鸩九,他对于云凡把他放走一事亦是分外不解,但他亦认为,云凡绝非那种行事无的放矢之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因而求死一直在旁静默不言。
云凡淡然道:“我相信司空兄不是这样的人。”
“你相信他?”叶汝嫣冷冷的重复一句,随之继续道:“他知道咱们的藏身之地,万一他带那些人来此,我们又当如何?你有十足的把握对付他们和这个什么五遁奇门阵么?”
“而且,这次他分明是故意引导我们落入那些魔道妖人所设的陷阱。”
叶汝嫣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说完,干脆别过脸去,根本不想看到云凡。
“都说了叫你不要乱动真气。”求死低声道,言语中充满关切之意,随即看了一眼云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声道:“我出去找找白墨画。”
说完,求死缓缓站起身来,便准备出去。
云凡看他一眼,叮嘱道:“你小心些!”
求死轻“嗯”一声,以示回应,随之迈步而去。
云凡缓步来到叶汝嫣身旁,随即坐了下来。
叶汝嫣正气凛然的道:“其实你根本不用留下来照看我,我区区一条命,又如何能与正道大业相比呢?不要为了我而误了大事!”
云凡看向叶汝嫣,忽然发出一声微笑,揶揄道:“你这个人还真是中气十足!身受重伤都还可以说这么多话。”
“……”叶汝嫣直接侧过脸去,视线撇开。
“放心吧,若是我连一个姑娘都保护不了,又有何颜面行走江湖!”云凡淡然一笑,显然对此很有自信。
叶汝嫣陷入沉默,欲言又止,最后终是豁出去了,只听她轻轻的道:“若我这次真有什么不测,你能否帮我捎个口信回秋水山庄给一个人?”
叶汝嫣也不知道为何会对一个方才认识不久的人道出她深藏心底良久的秘密,但她明白,这次若是不说,这个秘密有可能就会随着她永埋地下了!那个人可能真的就永远不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了!
云凡骤然看向她,只见她面色肃然,表现得甚是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云凡鲜少看见叶汝嫣这般严肃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对此女另眼相待,不曾想她竟还有这样一面,只觉得她颇为有趣。
云凡悠悠的道:“你的命硬着呢。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云凡说的确是为真,并未哄骗于她,在他们俩初次相逢之时,云凡便从她的面向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后来还专门以太乙神数之秘法为她占卜了一卦,测出的卦象显示,虽然她年少之时曾遭遇巨变,但她的一生福运绵长,虽命途坎坷,但每每最后皆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叶汝嫣美眸盈雾,轻语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你见到我二师兄沈千行,你帮我跟他说,其实我……”
“我最讨厌给人当信鸽,若是你当真有什么话跟你二师兄说,便好好活着,留着性命自己跟他说吧!”叶汝嫣的话未说完,便被云凡从中打断。
叶汝嫣看他一眼,恨恨的道:“你不帮我就算了,那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她便把脸侧到另一边,不去看他。
她与云凡都未再开口说话,山洞之中一时间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安静之中。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引得云凡和叶汝嫣纷纷侧目望去。
山洞口忽然缓缓走进了两个人……正是白墨画和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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